聯合報專欄3-荷蘭社會住宅借宿小記(原站點閱數近1萬)－943的旅行祕笈舊站備份處@Pixnet

專欄「立志當個好旅人」／荷蘭社會住宅借宿小記
【聯合報╱九四三】 2014.10.10 本文作者：943

六年前旅行至荷蘭時，為了節省旅費和深入認識當地人的生活，我採用近年風行的「沙發衝浪」旅行法，借宿在一個當地家庭中……

住這間樓中樓小套房只須付給政府極低租金，其餘閒錢能用來改善生活。攝影／九四三

初抵達時，我照著信中的地址，在阿姆斯特丹穿過了五條大街和四座運河上的小橋，找到的卻是一家巷子裡的玩具店，原來店主人是個單親爸爸，和他的孩子住在附近。

店主人爸爸下班關了店，這位我在阿姆斯特丹的借宿主人，領著我穿過了幾條小巷，來到一處紅磚建造、古色古香的三層樓建築。走進大門，卻是別有洞天，原來這是一棟口字型的建築，四周是公寓，圍繞著中央類似小公園的草地，樹蔭下還有給孩子玩的溜滑梯。鄰居坐在滑梯旁的涼椅上，還有小朋友騎著腳踏車，三三兩兩閒聊，陽光從樹叢裡灑下來，感覺住在這裡很愜意。換成台北，像這樣擁有廣大中庭的社區可是所費不貲。

不用為下一代「房事」煩惱

進得屋內，又是一個視覺震撼，原來紅磚公寓內部是樓中樓的格局，屋內的擺設簡直就像新奇玩具店，但是各種收藏品搭配得錯落有致，宛如藝廊。小小的後院還養著兩隻可愛的蝴蝶狗，外型也如玩具般迷你可人。

我抱頭大呼：「天啊！你兒子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！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因為他爸爸開玩具店啊！住家也像玩具店，連養的小狗都比玩具可愛！」我們相視大笑。

我張大眼睛四處張望，對這位單親爸爸獨到的藝術天分和布置功力讚不絕口。

「這房子布置得真漂亮，一定花不少錢吧？」我問了台灣人很愛問的問題。

「其實很多都是二手家具，房子是跟政府租的，這間建築已經有三、四百年歷史了，還是荷蘭人在歐洲蓋的第一間社會福利機構呢！」

「跟政府租的？」我想起荷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社會住宅政策，「願聞其詳。」

「這棟建築後來收為國有，荷蘭政府整理內部後作為社會住宅，開放讓一般民眾以低廉的房租租用。也就是說，我的房東是荷蘭政府，只要守法，沒人可以任意把我趕走，嘿嘿！」

單親爸爸輕鬆說道：「我們阿姆斯特丹有一半以上的人口都住在社會住宅裡，不需要低收入，也不需要特殊身分，大家都有便宜的房子住。而且政府不會亂漲我房租，這租金不但可以一直租到我終老，我的孩子還能用低廉的租金繼續住在這間房子裡一輩子，租到他上天堂為止。」

「那麼，」我好奇心大起：「如果把買房子的錢拿來租這間樓中樓，相同的地段，可以租多少年呢？」

單親爸爸給我一個數字，我算了算，天哪，在阿姆斯特丹買房子的錢竟然可以租房子租一萬多年！真是不可思議！

方才在玩具店時，我留意到單親爸爸的工作內容，除了整理庫存，就是上網標下各國玩具轉賣，根本就是天天都在玩玩具的大孩子。我環視周遭，發現「收藏玩具」就是這位單親爸爸的最大嗜好和專長。這樣的專長在台灣通常被視為「會餓死」、「沒路用」的興趣，於是年輕人為了要買得起房子，免得晚年淪為無殼蝸牛，幾乎人人一出社會都得逼著自己找一份「好」工作，無論自己是否喜歡、是否擅長，總之要有一份固定的好薪水，否則沒辦法負擔沉重的房貸。

但是這位荷蘭的單親爸爸卻因為低廉的房租政策，完全不必委屈自己為五斗米折腰，無論興趣有沒有「錢」途，他可以做自己最喜歡的工作，發揮所長，開自己喜歡的店以饗同好，親自照顧孩子，也可以不用為下一代的「房事」煩惱。

侵占他人房屋在荷蘭合法？

荷蘭政府整修古蹟後經營的社會住宅。
攝影／九四三

「荷蘭其實就是土地少，當然要好好擬定房屋政策，不能任由炒作侵害一般民眾居住的權利，」他忽然一臉神秘的說：「妳知道嗎？在荷蘭，占領閒置過久的空屋是合法的。」

「什麼？侵占他人房屋在荷蘭合法？這真有趣。」我說。

「不，只有占領閒置過久的空屋合法。」單親爸爸說：「荷蘭的法律認為，我國得花大筆金錢與海爭地，土地是非常珍貴的資源，若因為炒作而任由空屋閒置過久，造成國土空間資源浪費，就是有罪的行為。而且當時有太多投資客養地閒置的空屋，造成許多人住不起房子，於是才有這樣的判例。」

「那怎樣變得合法呢？」我大惑不解。

「我們的法律規定，空屋若完全閒置超過一年以上，占領者就可以進入屋內，只要擺上一張桌子、一張椅子和一張床，表示你有需要利用這個空間，然後，通知警方來見證。警察查出房子閒置的大致時間後，就會轉給法院審理，如果屋主不能證明可以馬上使用房屋，占屋者又沒有房子可住，那麼法院就會酌情讓占屋者合法居住一段時間，有時候就判個租金，要占屋者繳交給屋主，最多可住上二十年呢！」

「真有意思，好像俠盜羅賓漢的故事喔！」我拍掌大笑：「這樣的方式持續多久了呢？」

「占屋運動在荷蘭可是有半世紀的歷史了。而且，允許占屋的政策還讓很多具有歷史價值卻被棄置的老屋重生了。」

「嗯，屋子的確需要有人入住才能維持屋況。」話題至此，我開始沉思房子是用來賺錢還是用來住的。

寫作此文的今天，雖然荷蘭已修改允許占屋的法令，不過正忍受房市泡沫化之痛的西班牙，仍有准許暫時占領閒置空間的法條，美國邁阿密警方也對占屋運動不加干涉。占屋運動不只在荷蘭，西班牙、英國、美國和一些歐洲國家都有類似的運動。在貧富差距極大的美國，甚至有專門幫弱勢族群占領閒置空屋的社會運動組織。

雖然目前台北還未出現占屋運動，不過許多廢棄或閒置養蚊的空房也該好好正視了，住者有其屋的理想能否實現，就看有無良好制度，運動都是扭曲現狀下的反制。其實台灣和荷蘭一樣地狹人稠，也需要照顧民眾居住人權的住宅政策啊！